他怔住,手指定在那里一会儿,而后收了回来。
“你醒了?今日如何?”
兰娘头有些疼,本身想强打精神与他说话的,可却在忽然之间又闻到他身上那种极淡的女子才会用的香甜。
那是一种熟悉的香甜,与昨晚上闻到的一模一样。
想必,他回来之后先去了后院他的夫人那里,而后来了这里。
一时间,兰娘觉得浑身又凉了起来,她没说话,只垂下眼睑保持着沉默。
顾亭匀吸一口气,站起来,就那般俯视着她。
两人都不说话,像是在对峙一般,最终还是他开口了:“我知道你心中有气,可眼下木已成舟,我们能做的便是把日子往好处想。难道你还想回到从前吗?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,你真的想去再过一次吗?如今我能给你锦衣玉食,也能在你身边护着你,汪琬云……也不是什么难相处之人,为什么你就是想不开呢?我若是你,必定会好好吃饭好好吃药,尽快把身子养好了,往后大把的好日子。”
兰娘终于忍不住笑了,她笑得悲凉,似乎觉得这一切很可笑。
顾亭匀沉下脸:“你笑什么?”
兰娘凉凉地看着他:“我笑你空有满腹才华,都不知道甲之蜜糖乙之□□这句话。我要的不是锦衣玉食,也不是你所谓的护着我。”
顾亭匀压住内心的不悦:“那你想要什么?难道我们相识这么多年,我对你的了解还不够透彻?我不信,以前你吃一块菜团子都能高兴半日,如今那么多好吃的好用的,你会不喜欢吗?”
兰娘闭上眼,声音里都是失望。
她要的不是他日日带着旁的女人身上的香气来见她啊。
那种诛心的痛能让她手捧美食却食之无味,甚至对活下去这件事都失去了欲望。
偶尔她甚至觉得,这样悲伤无望的日子,倒不如之前在乡下来得轻松愉快。
“我要自由,顾亭匀,趁着我还没有真的成你的妾氏,我求你,把当初的卖身契还给我,让我走。”
顾亭匀非常意外,他下意识说道:“让你走?你去哪里?兰娘,你是否过于天真!这个世道,你一个女人家,何况,何况我们已经……你这辈子除了在我身边,还有何处可去?”
兰娘的手放在被子里,紧紧地抓着被单,她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些。
“寡妇尚且能改嫁,我为何不能再嫁给旁人?顾亭匀,你如今虽然是朝廷命官,可在我这里,你我平等,我已然不欠你什么。当初是爹娘救了我不错,可爹娘临终之前我也在床前尽孝过,你也不能否认你能有如今与我没有关系。这些年,我太累了。我若是知道我一厢情愿换来的是如今……谁知道我当初还会不会心甘情愿?”
她笑着笑着,眼睛还是湿润了:“你如今的确是与从前大为不同了,你有了钱财,可以买许多从前买不到的东西,可你也有了夫人,她纵然再好相处,她是主子,我只能为妾,妾是什么,我纵然不认识几个字也知道,那是比丫鬟好不了多少的人,是要日日侍奉夫人的,要日日看着你们恩爱……”
顾亭匀立即否认:“我已经说过,绝不会教你受那样的委屈,你与旁人不同。”
“再不同,还不是妾?!顾亭匀,你真的当我是傻子!是,你说你在京城不容易,要站稳脚跟,所以要娶了宰相之女,可是你进京赶考之时我在乡下就容易了吗?这些年为了攒银子供你读书,我就容易了吗?!你看看我的手,再看看我的腿!看看我这满身的伤!我为你,敢去跟山上的猛兽斗起来,敢去冰天雪地的树林子里摘草药,敢冒着被人轻薄的风险去外头挣银钱,敢几日舍不得吃饭,敢毫无希望地等……可你呢?”
她满脸都是质问,都是绝望,眼泪终究还是猝不及防地掉了。
顾亭匀张了张嘴,继而别过头不再与她对视,只沉闷地说道:“我会补偿你,名分不代表一切,我说了,我不是要你做那种低人一等的妾氏,何况你再等我几年,等我羽翼丰满,到时候定然有办法让你……”
兰娘猛地抹了一把眼泪:“我不愿意等了,顾亭匀,请你看在爹娘的份上,放我走。我身上的伤过上半个月大概也就能好得差不多了,到时候我自会离开。”
她宁愿回到那穷苦的地方,过着自由自在的日子,也不愿意日日等着他从别的女人房里出来看自己。
顾亭匀心中百味陈杂,他咬咬牙,心中苦涩至极:“若我不愿意呢?”
兰娘轻笑:“那就等着瞧吧。”
顾亭匀曾经想过兰娘的反应,他想或许她会大哭大闹,但只要他安抚她,告诉她自己最爱的是她,事情定然会解决好。
可他没有想到,她竟然要走。
她是这样令他失望,甚至让他怀疑她是不是并没有那般在意他,所以才会这样轻易地想走。
明知道他娶了汪琬云是无奈之举,明知道他如今在京城有多艰难。
真正的爱,不该是不在乎那些名分的么?
他站起来